盐昔昔

【靖苏】长青

*好久不见呀


 

萧景琰到苏宅时,蝉声正噪。


 

飞流黎纲他们正顶着日头将一棵树苗往院内搬,梅长苏坐在屋内,隔着廊下开着的木门,远远地嘱咐飞流小心一点。


 

萧景琰放缓步子靠近梅长苏,待他察觉,制止他将行的大礼,好奇地指指院内“吭哧吭哧”抹汗的飞流和他扶着的树苗:“这又是飞流从哪户人家中取来的?”


 

梅长苏闻言反应了一会儿,虽面不改色,但赶忙拱手:“飞流不明事理,先前未问便自取了殿下的梅花,苏某替飞流赔罪……”


 

萧景琰挥挥手:“先生言重了。”


 

梅长苏又道:“这树苗是他与黎纲到花市上买来的。”


 

这话说完觉得缺了些什么,想了想又补充道:“飞流随处折花的毛病与苏某那位江湖好友相关,待他来了苏某定与他好好理论。”


 

萧景琰轻轻“噢”了一声,皱着眉头看近旁梅长苏疏离的神色,也不知道他的话究竟哪儿听着不舒服,心里发酸,闷得慌,躁得很。


 

为求心静,他在心里一团乱麻中闯出一条路,忽而向自己的谋士做了个保证:“先生不必责怪好友,先生爱花,我下次派人挑几枝开得好的赠予先生就是了。”


 

梅长苏闻言低眉:“多谢殿下。”


 

这是他对萧景琰说得最多的一句,即使后来萧景琰未经他人之手,自己折了一枝凛冬最盛的梅花,交与飞流由他置在梅长苏日日能见的瓷瓶里,梅长苏也只对他说了这么一句“多谢殿下”。


 

直到梅长苏最后一次踏入东宫,还曾拘谨地请求萧景琰将自己带到宴会,好让他看一眼十三年的尽头是何等景象。


 

萧景琰生着气答应了,梅长苏还是对他言谢。


 

谢到谢不动,也该一去不复返了。梅长苏甩手走了,在金陵城外留下一行不深不浅的马蹄印,供日后萧景琰登楼远观,缅怀故旧时看看地面上似是而非的痕迹。


 

萧景琰于是对许多人好,总是多赏点什么金银绸缎给什么人,因此总能得来高昂的道谢声。


 

但他听得越多,便越清楚,那都不如记忆里的声音干净,正如更远的无人踏足的北方才有世上最干净的雪。


 

之后一日朝上查出一起环环相扣的圈地和贿赂案子,从下到上几乎连根拔起,伤了那世家的元气,也累了萧景琰的眼和心。


 

他从正殿中走向更深的深宫深处,命人去找庭生过来,然后仰头看看四方的天,不知为何,突然想对天说话。


 

只能对天说。


 

他噙着点笑,轻声对苍天道:“你倒好,躲得远远的。”


 

地面上的人听不懂,听不见。


 

到得寝殿,庭生已在殿外迎候,抱着个木纹精细的匣子,幽幽木香与匣子一同开合,露出被年月忘记了的玉冠。


 

玉冠白如羊脂,凝滑冰凉,像满庭溶溶月色都淌到无知无觉的石头里去,几经雕琢,几经佩饰。


 

庭生握着那玉冠无言,恭敬地往萧景琰手上递过去。萧景琰目光只顾黏着玉的冷光,贪婪得像溺水的人得以浮出水面的第一口喘息。


 

殿内原应沉默得只剩呼吸,萧景琰却先开了口:“庭生,还记得你先生的模样否?”


 

庭生勉强笑笑,掩不住痛惜:“记得…”


 

没听见萧景琰接着再说点什么,年轻的王爷抬眼,看见皇帝的目光放得长远,飘飘悠悠,比天边的云絮还远还轻,好像在看玉冠,又好像在看天。


 

皇帝不说话,没人敢说话。


 

萧景琰孤独地沉默了一会儿,轻声吟道:“君子,面如冠玉……”


 

庭生眼中忽而有水波的反光:“陛下,故地未故,可堪重游。”


 

后来萧景琰果然挑了个暖和的日子去,他记着严寒天不宜登门拜访,会搅扰畏寒的人休憩。


 

陈年的门露了条缝,萧景琰凑过去瞧了一眼,瞧见门缝中的院子找不见时光之白驹,草木年轻,花叶繁荣。


 

身后,随侍的总管把身子躬得很低很低,语调却邀功似的高昂,说请陛下到园子里去瞧一瞧,下人们清扫一新,跟刚落成一样。


 

园子里那棵几十年前的树苗如今冒出墙来,浓叶在晚风里青翠的摆颤。萧景琰想那院墙内,回廊下,应是有人披覆裘衣,长久立着,眼底映满四季常青色。


 

但萧景琰隔着紧闭的门把头摇了两摇,说不必了,掉头登辇,起驾回宫。


 

这晚的夏夜清凉如常,遗宅的虫鸣声沁入天子梦里,变成洋洋洒洒的雪。


 

九五之尊在北境的雪上踏出一长串脚印,走到路尽头,折下一枝开得很好的梅花。回首,却无人相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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